升官不发财，还有人愿意当公务员吗？

关于公务员跳槽的新闻最近屡屡见诸媒体。先是海南有几个副镇长之类的小官辞官，后来各地出现了少数公务员加入到跳槽大军。据媒体的调查称，这些公务员都在35岁以下，普通科员，“教育背景都非常不错，毕业于名校，学历很高，研究生居多。”

与这些新闻相呼应，据报道，全国已有15个省区市的公务员招录人数、报名人数双下降。其中浙江今年招考8995名，比去年减少1500名，最终确认缴费的报名人数为22.7万人，与去年的36万人初报规模相比下降幅度近三分之一；四川前年下半年应考人数为22万人，去年上半年约为15.6万人，今年上半年估计在14万-15万人之间。此外，江苏、天津、云南等8省市，今年的报名人数出现了近四年来的首次下降。

从人力资源市场的角度来看，公务员岗位不过是众多岗位之一种，它的招考报名人数下降也是市场正常的资源配置，但是，从这类岗位的历史演进和现实状况来看，这些趋之若鹜的“金饭碗”被人们看轻，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事件，毕竟，我们身边靠升官而发财的公务员不在少数。

“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这是江西第一贪、江西省政府原副秘书长吴志明的“实话实说”；“长大了我也要当贪官”，这是一个小学生无忌的童言。正是在这种语境下，我真希望关于公务员热降温和公务员跳槽的报道全部属实，只可惜，绝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对此都持怀疑态度。

工资只是公务员收入中极小的一部分，真正的含金量是福利、灰色收入和腐败收入。务员的薪酬如何，网上都有晒出来。一个省长的薪酬不过一万多一点，一个地级市委书记的薪酬不过六七千元，一个新入职的公务员不过三四千元。如果你看了这些薪酬，一定会发出“不过如此”的感言，但人们都知道，这点晒出来的薪酬只是公务员收入的极小部分。

先说福利，公务员最大的福利是住房。在均价三万多一平方米的北京，许多公务员买的福利房价格仅为市价的五分之一。一套房下来，一个公务员的福利就是几百万。如今，虽然有些地方不做福利房了，公积金一样可以做文章。据报道，中国网通山东省分公司人均月缴公积金达到6389元，比你的公积金多出多少，你自己去算。

当然，福利还不只是这些，出有车，食有鱼，抽有烟，喝有酒，这些加起来是多大的数字很难统计——由于工作岗位不一样，数字也大相径庭。据某地透露，一个地级市的市长，职务接待费用就有一百万，说起来当然是为了工作需要，但最后有多少转化为个人福利，天知道！

除了福利，那就是灰色收入。据广东一个厅级单位的司机统计，除了工资，他的“绩效工资”每月就有1000元，“安全风险抵押金”每年返还2万，每年收到的购物卡不少于3万，每次下乡检查时收获的土特产，逢年过节各地市对口单位和厅里直属的企业“孝敬领导”时分的一杯羹，下属公司和有合作关系的企业还变着法赠送的各种奢侈品和时尚用品，值多少钱，他没好意思明说，只是称，仅2011年春节，仅iPad，他就给全家7人每人分得一个。

灰色收入，最流行的是讲课费。你是个领导，当然就是专家，既然是专家，你讲一堂课，下级单位给你多少钱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国家部委的副局级干部告诉我，他一年的讲课费不低于20万。

至于腐败的收入，那就不得而知了。已经被抓起来的贪官，身家在千万以内的，都是被同情的对象。没被抓起来的，是否都是清官，我们不得而知。2009年，我在老家的省城买了一套房子，一看左右，可谓邻里无白丁，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的，不知道。

普通公务员看中的是灰色和腐败的预期收益，不少家庭甚至为孩子预备了“运作基金”。实话说，公务员队伍的新入者，其收入确实较低——如果他没有赶上福利分房的话。

最近全国各地公务员频晒工资：北京的多数部门年轻公务员年均收入在10万元上下，四川、湖南等省城的年轻公务员年收入多在5万以下，甘肃、宁夏等地区的省城年轻公务员年收入多在3万左右。至于基层年轻公务员，收入更低，湖南一“乡镇公务员”晒出了一份每月发放工资的银行存折照片，上面显示，年收入不到3万元、平均月工资2000元，最低的一个月仅为775元。

工资员收入如此低下，为什么年轻大学生们都要拼命往公务员队伍里钻呢？这是因为他们看中的是灰色和腐败的预期收益。自己虽然很穷，但周围领导家庭的富裕给他们以示范效应，他们所要做的不过是等待，“一朝权到手，便把令来行”。

升官的收益有多少呢？年轻公务员既能从自己谋官的运作中间接推算，也能从公开被抓的官场腐败中了解行情。广东茂名窝案，全案共涉及省管干部24人、县处级干部218人，波及党政部门105个，市辖6个县(区)的主要领导全部涉案，买官卖官的价码动辄以百万来计算。当然，官场行情也有地域差距，甘肃省平凉市人大原副主任任增禄卖官案中，他卖遍了全县除检察院法院之外的所有官帽，其中最有实权的官帽也就四十多万。

当然，年轻公务员的“等待”也是有代价的，这不仅仅是时间的代价，也包括“运作”的成本，毕竟位高权重的乌纱帽不会无缘无故落在你头上。据我本人的调查，为了让自己有更快的发展，许多年轻公务员家庭都设有“运作基金”。有一个家庭，甚至举全家兄弟姐妹之力，帮助家中的一个年轻公务员“甘守清贫”。有一个年轻公务员，他父母给他提供了100万的“公关”成本。如果你想知道年轻大学生为什么乐于做“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实在用不着去问他本人，一个小学生“当官有权，有钱”的童言或许能透露一切。

狠刹“四风”和“苍蝇老虎一起打”的威力，让年轻公务员们感受到了预期收益的巨大风险对于“习李新政”，人们起初都持观望态度，毕竟，这么多年，那些残酷现状，已经让人们不太相信“触动利益比触及灵魂还难”的改革能坚定不移推进下去。但越来越明了的事实证明，这次，中央还真动了真格。

且不说“苍蝇老虎一起打”的铁腕，且不说狠刹“四风”的严厉，且不说“三公开”的强力推进，且不说大量行政审批的取消，仅以当官受到的互联网监督而言，就已经今非昔比。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是某些官员的心理写照。
这些信息传递到年轻公务员和准公务员头脑中，预期收益的巨大风险就显露出来。一个公务员就明说，“把预期收益放在灰色收入和以权谋私上，已经显得风险重重，这种风险堪比股票投资。”

或许正因为如此，公务员岗位事实上已经开始价值回归。公务员考试报考人数减少，35岁以下的普通公务员开始谋求新的出路，都是一种可喜的现象。我有几个在中央国家机关工作的朋友，这两年已经相继进入央企，按他们的说法是：“即使央企改革，我也有一块划向市场的舢板。”

但是这是不是说为人民服务就应该甘守清贫呢？也不是的。一个公务员“白加黑”、“五加二”地工作，他理应得到当地平均收入偏上的薪酬待遇，以确保一个公务员应有的尊严，但前提是，公务员上调薪酬得把现有的福利和灰色收入弄清理顺之后。

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你把公务员岗位当成一项投资的时候，当你把预期收益放在灰色收入和腐败收入之上的时候，当你想通过升官来发财的时候，公务员岗位的确不是一个好的标的物；相反，一旦风险袭来，你丧失的不只是钱财，还有自由。

总书记曾反复告诫公务员们，“当官与发财只能选择一样”。在中国这么一个具有因贵而富传统的国度，我们知道要实现它有巨大的难度，但我们同样相信，在一个深化改革的时代，这个传统一样可以断脐。如果说灰色和腐败收入是谋官的超额回报，那么至少在眼下，依靠升官来发财已经变成一桩风险巨大的投资。”